天色阴沉，连着几日的雨水给整个紫禁城笼罩了一股沉闷之气。
这些时日南姒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，杨婕妤虽然不再动辄打骂，但下面的人都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，总是挑些折磨人的活给她。
这日下着大雨，蕊珠却偏说主子想要赏梅，让她去花房搬一盆腊梅回来。
南姒冒雨跑在宫道上，雨水已经把她浑身都打湿了，凉意深透骨髓。
“啊！”前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，南姒急忙收住步伐，差一点就撞了上去。
她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，但手和袖子都是湿的，反而越擦视线越模糊，但南姒还是认出来前边的人：
“刘公公？”
她声音中满是惊疑。
刘顺福脸上的褶子都快皱成一团了，他举着伞撑在南姒头上，他死皱着眉头：“大雨天的，你在外边跑什么？”
“皇上让你过去。”
暴雨声让南姒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，但还是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字。
皇上？
她错愕地侧过头，就看见不远处的凉亭中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。
南姒紧张地跟着刘顺福进了凉亭，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，依旧滂沱，弥漫的水汽让四周都像是笼罩在一层雾气当中。
其余人都站在亭檐下背对着里边，这凉亭中仿佛一下子只剩了他们两人。
南姒垂着头不敢看坐在那的男人，小手揪着自己的袖子，跪下行礼：“奴婢给皇上请安。”
这雨下得急，封珩从御书房出来没走多久就差点被淋到，今日也没有乘銮舆，只能就近找了个凉亭暂且避避雨。
早在南姒跑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。
瞧着面前的女子，浑身都已经完全淋湿了，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，青丝黏在两侧脸颊上，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，平素里藏在宽大衣裳下的身姿尽显无余。
“要去哪？”
南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和她说话，急忙回道：“奴婢奉主子的命令，去花房拿腊梅花。”
封珩看着她狼狈的样子，如何猜不到是杨婕妤故意磋磨。
他有些不快，若是杨婕妤识趣，那日在他表现出对南姒的兴趣后，就该主动将人送到自己面前。
可惜她不仅不识趣，还愚蠢。
这样的人，就算生下了皇嗣，孩子也不能留在她膝下抚养。
封珩冷哼一声。
南姒忐忑地跪在那，听到他的声音莫名抖了一下，还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腿都要跪麻了，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双描金龙纹靴子，冷冽的龙涎香萦绕在她鼻尖，男人起身走到她面前，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光亮。
“重华宫的？”
南姒心里咯噔一下，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，圆圆的杏眸染上红色：“奴婢...奴婢不是...”
“嗯？”封珩似笑非笑地轻嗤一声，“骗朕你是重华宫的宫女，是不是该说你胆大包天呢？”
南姒急忙摇头：“奴婢不是有意欺瞒皇上的，那日奴婢只是路过重华宫，却被刘公公叫了进去，奴婢一时紧张才说错了话....”
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掐着自己粉嫩的指尖，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顺着脸颊滴在了地上，单薄的双肩一颤一颤的，好不可怜。
“皇上恕罪......”
封珩见她吓成这样，也不和她开玩笑了，坐回石凳上：“起来吧。”
南姒茫然地抬头看向他，双眸中满是懵懂。
再回想起若筠的话，南姒在心里使劲摇头，她觉得圣上比杨婕妤难伺候多了，伴君如伴虎，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。
“朕让你起来。”封珩不耐地觑了她一眼，指了指一旁的暖炉，“去把身上烤干。”
南姒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了，刚才不是还要治她的罪吗？
这会又要她去烤暖炉，是想把她烤干了再治罪吗？
南姒腿有些麻，想起来时又不小心跌在了地上，吓得她赶紧请罪：“皇上恕罪...”
封珩瞧着她有些无语：“起来。”
南姒忙战战兢兢地走到暖炉旁烤着，身上又湿又冷，她用袖子捂着唇小声地咳嗽了两声。
哪怕是暂时休憩的凉亭，因着帝王的到来，暖炉软塌还有茶点都是备上了的，南姒余光瞥见那男人拿着本书靠在软榻上看着。
这时，一个小太监拎着食盒小跑过来，刘顺福接过来上前几步递给了南姒。
南姒：“？”
刘顺福朝着封珩的方向努了努嘴，小声道：“姜汤，拿去给皇上趁热喝。”
说完他赶紧退后了两步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。
南姒一阵茫然，这明明是他这个贴身太监的活，怎么甩给自己了？
没办法，南姒只能将食盒放在石桌上，轻手轻脚地从中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，捧着碗走到榻边跪下：“皇上....”
“刘公公叫人拿来了姜汤，请皇上趁热用一些。”
她似乎很害怕，说话的尾音都是颤着的。
封珩虽看着书，刚才刘顺福和她的一举一动却都放在眼中，他将书册放在一边，垂眸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子。
秀气的翘鼻，粉嫩的樱唇，肤如凝脂，姿如瑰玉，她身上像是有一缕淡淡的山茶花香，总让人觉得舒服些。
封珩早知她生得极美，可这会细看，还是忍不住有些晃神。
没听见他应声，南姒大着胆子抬头看去。
眼眸微抬，明明是一双清纯娇憨的杏眸，偏生眼尾一颗小小的泪痣，目光流转间透着妩媚。
“你很怕朕？”
他没接过那碗姜汤，反而向她发问。
南姒一怔，她怎么可能不怕他？虽一直听闻圣上宽仁，可上位者的威仪和冷峻是刻在他骨子里的，在他面前，南姒总觉得有一股压迫感。
“皇上威严，奴婢不敢直视。”
封珩似乎对她的奉承并不买账，南姒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嗤笑，接着就听那男人道：
“赏你了，拿去喝了。”
“奴婢不敢。”南姒又将姜汤往前递了递，“皇上吹了风，喝些姜汤能驱寒。”
封珩似有不耐：“要不说你胆大呢，不仅敢骗朕，还总不将朕的话听进去。”
南姒咬着唇，又是犹豫地瞥了他一眼，才小声地谢恩：“谢皇上。”
喝了姜汤，南姒觉得身上一下子就暖和了些，原本苍白的小脸也有些一丝血色。
“读过书吗？”封珩忽然问道。
南姒不解，只是如实道：“奴婢只识得几个字。”
看着女子半干的青丝有些松散地垂下，叫他蓦然想起一句诗：
婉伸郎膝上，何处不可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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